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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10 汗青新题故人名  (第1/1页)
    赵绍白的童年可以四个字来概括:钟鸣鼎食。    明雍帝在权力争斗中迎来了这个孩子的降生,他把这孩子捧在手心抚养长大。皇宫内库是鼎铛玉石,金块珠砾,倚叠如山源源不断供给给前殿那个娇弱的孩子成长。    像是民间流传的那样:“二郎食玉饮天泉,芙蓉开满宫墙内”。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重金捧出来的,非帝王之家不得出。    但似乎在深深的夜里,那些帝王在紫宸殿批奏章的岁月里,星子与月辉同天,彼此孤独的亮着,亮啊亮啊一直到次日天明,漫天光辉再从西方坠落。赵绍白也曾坐在寝宫里看着夜色,数着枝头枣花一二三。    大道孤独三万年,人间孤独能有多久?或是甲子,或是春来秋去的飒飒凉夜。    没有人会给他唱咿咿呀呀的童谣,他似乎是在书卷里听着大儒给他念书声,慢慢离开了久居的深宫。    一日春和景明,他坐在紫宸殿的偏殿读书。    大儒道:“孟武伯问孝。子曰:‘父母唯其疾之忧。’”    赵绍白抬起头:“先生,疾忧不可免,若父母难面,其难以忧,何如?”    他不记得大儒说了什么,只记得他的眼神格外慈祥,轻轻抚摸过他的头顶,回头的瞬间,大儒跪在地上道:“参见陛下。”    赵绍白坐在位子上,看向那个自己每夜等待的身影,连忙起身,脚往前滑了一步想冲过去扑到明雍帝怀里,但他停住了。另一只脚慢悠悠跟上步履,行了一揖:“参见父皇。”    他的动作克制而谨慎,这是他给出的答案——事父母,克己而谨言慎行,待之始终也。    而现在,他跃入了崔夫人的怀中。    崔夫人接住了他,把他拢在怀里,轻轻拍着他的背,一边给他哼着江南的歌谣一边道:“好了,回家了,想吃什么跟外王母讲一声。”    赵绍白张了张嘴,说不出什么话。    他的吃食都是从尚食局里送出来的,材料山珍海味无所不尽,口味大多清淡,他一时真说不上来有什么爱吃的。他思索片刻,埋在崔夫人怀里低声说:“……我什么都可以的。”    随即他的嘴被一个糕点堵上了。    崔夫人在身旁侍女端着的盘子上又拈了块花糕,塞进自己嘴里,朝赵绍白微微一笑,问道:“如何?”    丝丝缕缕的甜意沁入他的胃里,夹杂着花香,好似春色满园都被锁在了这块糕点里。赵绍白说好吃,话音刚落,后头的项展冷笑一声:“自然好吃,那是我寅时就出门到四闲斋,排队两时辰时间方才买到的。”    话下之意,你要是敢说句不好吃,这位纨绔角色指不定会做什么报复他。    崔夫人看了眼项展,笑容收敛一分,却还是极温柔的:“项公子有心了。”    她松开手退后一步,却又牵住赵绍白的手,带着他引进厅室里,厅室正位上已经坐了一人。一众侍从跪了下来,项展与赵绍白跟着作揖,崔夫人走上去,坐在那人旁边,道:“夫君。”    “夫人。”广安侯笑。他站起身,往前迈了几步,先扶住赵绍白的双手:“殿下礼重了。”再扶住了项展,道了相同的话,接着抬抬手挥了挥。侍从们这才起身往旁边退开,走时带上了门。    “项公子,我听说你的来意可是为了那件事?”广安侯抿了口茶,神情严肃。    “是。”项展答得言简意赅。他让人带上来掏一个椟,交给广安侯,轻声说,“这是广安侯需要的东西,作为谢礼。”    广安侯看着他:“何须谢礼,本就是温家对不住你们。”他把椟推了回去。    项展盯着他的眼睛。这人笑时如纨绔称得上几分不羁,不笑时目光灼灼,双目锐利如西北的苍鹰,仿佛能穿透外物直击人的内心深处。也难怪年纪轻轻便是项家家主。    大厅陷入一滩死寂之中,直到崔夫人轻咳两声,项展这才眨了眨眼,方才的压迫感一瞬间烟消云散。他勾起唇角,又把椟往前一按,压在雕花案上:“广安侯还请收下吧,这是项家的礼物。”    广安侯沉默片刻,终是收下了椟。    接下来不过是一些客套场景。温家接待设了宴席,不过宴中酒食不过家常菜色,几人围在一起吃饭,端的是家宴形式。    饭后侍从带着赵绍白、项展二人到了客房暂歇。广安侯则是带着椟回了书房。    他盯着椟良久,从一旁拿起块蚕丝帕子,扳开铜扣,把盖子往上翻开。    里面放着一套六博棋具,木质棋盘棋道纵横斜行,盘侧凹槽里放着棋、着、琼、筹码等物。他捏着帕子翻了一遍所有的物事,忽得按桌撑起身子,眸色暗沉。    棋局上放了一枚竖立的白玉棋子,棋身上刻了逆流水纹。凹槽里的十四面骨琼上也有异处,有人在十四点面上刻了片叶子。    但最重要的不是这。    六博棋子十二枚,双方各据六。这盘棋具里白玉青玉棋子拢共十一枚,少了枚白玉棋子。    他从案旁抽出一卷竹简,随即关上椟,带着竹简走出了门。    客房里。    “你为何把我带过来。”赵绍白说。    “听闻你从没出过京,想来你连你母族家也没看过,带你来探探亲。”    赵绍白看着项展:“你觉得我会信吗。”    “……”    “那便是了。你要去义兴,何必在建康停这么久。”    “……”项展讪笑,“你会下六博吗?”    “不会。”赵绍白回道,“君子不博。博戏与建康有何干系。”    项展没说话,盯了他片刻,低声道:“行吧,都说得通。”    恰此刻,广安侯捧着竹简站在门口。门本就开着,项展招招手,他便走进来,却把竹简递到赵绍白身前。    赵绍白虽然不知道项展和广安侯之间到底有过什么安排,但这样的疑惑在打开竹简的那一刻,一切都明朗了。    这份竹简上记录了一个人的身份信息,内容详尽完备,最关键的是左下角还盖了官印。    这是官印啊!    赵绍白越看内容越是惊讶,甚至都要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了,他几乎是颤抖着手看到最后的。    这是什么,这是瞒天过海啊!    一份记载了信息盖了官印的户籍,如果它被放在官府府库里那就是朝廷都承认的身份了!而这样的户籍竹简却没有放在官府里,而是落在一个世家大族的手中。    最重要的是什么?是这里信息全部是伪造的!    他看这群人的神色一瞬间变了。    早有听闻江东项氏人有谋逆心,没想到东南的人行事都如此大胆,江南尚且在明雍帝手及之地,他们竟然敢当着如此大的风险伪造了一份户籍!    赵绍白放下竹简,喃喃道:“流放起步,死刑为止……”    项展按住赵绍白的手,笑得却比当午日光还灿烂。    “慎言,”他哂笑着道出两个字,“温郎。”    那卷竹简从赵绍白手中滑落,摔在案上,啪嗒啪嗒地响出片片竹片的声音,一颗珠子从竹简中滚出来落在地上,一直滚到广安侯脚边。    项展低身捡起珠子,放在赵绍白手心。    一片竹片散开在桌角,项展拿起来用线绑好,放在了桌上。那片珠片的上段刻了一个名字。    温绍白。    未解旧年红尘事,谁勘破?    汗青题,故人新名。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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