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：返乡人 (第1/1页)

    长途大巴像是咳喘吁吁的老牛，在盘山公路上吐出最後一口浑浊的尾气，终於停稳了。司机拉开吱嘎作响的车门，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：「无梦乡，到了！」

    周野拎起自己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sE双肩包，走下了车。一GU混杂着cHa0Sh泥土与腐烂草叶的气息扑面而来，让他这个习惯了城市空调新风系统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。他已经有十年没闻过这种味道了，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。

    乡口立着一块半腐的木牌，上面「无梦乡」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斑斑驳驳，彷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在岁月里。这里什麽都没变，还是那副被时间遗忘的样子。若不是祖母的离世，他想，自己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踏足这片土地。

    他掏出手机看了看，萤幕上信号那一栏，只剩下一个岌岌可危的「E」。他叹了口气，把手机塞回口袋。对於一个程式设计师来说，断网b断水断电还要难熬。他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掉祖母留下的那栋老宅，然後立刻返回那个由代码和数据构成的、让他有安全感的世界。

    「小野？是周野吧？」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从背後传来。

    周野转过身，看见一个皮肤黝黑、身材微胖的男人。男人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，但眼角的皱纹和眼神深处的疲惫，让他看起来b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。周野辨认了好几秒，才从那张被生活打磨过的脸上，找到了几分童年的影子。

    「大宝？李大宝？」

    「哎哟，可算把你盼回来了！」李大宝笑着上前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踉跄。「十年了，你小子在外面发了财，可把家乡给忘了。」

    「瞎说什麽，工作忙。」周野应付着，客套话他说得一向很熟练。

    「走，走，我送你回老宅，你NN走後，还是我帮你看着门呢。」大宝不由分说地接过他的背包，领着他往村里走。

    村里的路还是土路，一脚深一脚浅。两旁的房屋大多是老旧的砖瓦房，墙角爬满了青苔，一些院门紧锁，看起来许久没人住过了。整个村子安静得可怕，明明是下午，却听不见几声J鸣狗叫，更别说人声。偶尔有几个村民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，看见周野这个生面孔，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审视和麻木的混合T，随即又漠然地缩了回去。

    「村里……怎麽这麽安静？」周野忍不住问。

    「嗨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，剩下的都是老头老太太，就图个清净。」大宝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，但周野总觉得这GUSi气沉沉的氛围有些不对劲。

    祖宅在村子最里边，一栋的青瓦小院，看起来b周围的房子更显破败。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长到了半人高，门上的铜锁也生满了绿锈。

    大宝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，费了点劲才把锁打开，一GU沉闷的、带着尘埃和霉味的气息从屋内涌出。「你NN走後，我每隔段时间就来通通风，但老房子嘛，没人住就是这样。」

    周野点点头，走了进去。屋内的陈设还停留在他童年的记忆里，老旧的八仙桌，缺了角的板凳，墙上挂着祖母的黑白遗像。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斜sHEj1N屋的yAn光下飞舞，时间在这里彷佛是凝固的。

    他此行的目的很煞风景，他要亲手把这些凝固的时间，打包，清理，然後变卖。

    大宝帮他把行李放下，搓着手，似乎有些话想说，又不知如何开口。两人沉默了一会儿，大宝才像是下定了决心，凑过来说：「小野，你回来就好，但哥得提醒你一句，抓紧把事办完，最好在秋分前走。」

    「秋分？」周野愣了一下，看了一眼手机日历，「还有一个多星期呢。怎麽，秋分有什麽说法？」

    「也……也没啥大事。」大宝的眼神开始闪躲，「就是个老传统，那天大家都要早早睡觉。你一个外边回来的，怕你不习惯。听哥的，别问为什麽，办完事就走。」

    周野心里有些不以为然。又是这种农村特有的迷信和陈规陋习。他嘴上应着：「行，我知道了，谢谢你啊大宝。」

    送走大宝後，周野开始动手收拾屋子。他把所有东西分为三类：扔掉的，或许能卖点钱的，以及需要带走的少量纪念品。一下午的时间，他就把整个屋子清出了一片能落脚的地方。

    夜幕降临，村子里的那GUSi寂变得更加浓郁。没有路灯，窗外是纯粹的、能吞噬一切的黑暗。周野简单地泡了碗面，吃完後就没什麽事可做了。没有网路，唯一的娱乐就是整理遗物。

    他打开了祖母生前睡房里那个尘封的樟木箱，里面都是些老人的旧物，衣服、首饰、还有一些信件和本子。周野耐着X子一一翻看，忽然，他的动作停在了一本发h的旧h历上。

    那是一本很普通的老式h历，每天一页，已经翻到了最後一页。周野随手往前翻，翻着翻着，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发现了一个规律。

    从他十年前离开家乡去城里上大学那年算起，之後整整十年的h历，每一年的「秋分」那一天，都被祖母用红sE的水笔，重重地画了一个圈。

    这或许可以解释为老人对某个特定节气的重视。但让周野感到一丝怪异的是，每个红圈的旁边，都用同样的笔迹，画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、简单而又对称的符号——一个向内盘旋的螺旋，中心点着一个清晰的墨点。

    一遍又一遍，一年又一年，从未间断。

    这个符号是什麽意思？为什麽偏偏是秋分？

    周野的指尖抚过那个略微凹陷的螺旋符号，心中第一次对大宝下午那句没头没尾的警告，产生了一丝真正的好奇。这不像是一个老人的随手涂鸦，更像是一个持续了十年的、不为人知的标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