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局犯规 (第1/1页)

    我原以为，只要我不再主动联系方听，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很快就会逐渐疏远，直至形同陌路，就像当年一样。

    所以我开始频繁出差，整个秋天，我待在海市的时间加一起都没超过三天。我用空间和时差拉开了我与方听的距离，并竭力让自己不再想起他。

    但我没想到的是，在我有意冷落的这段时间里，方听居然开始对我热络了起来。他仿佛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不愉快，隔三差五，就打来一通电话或短讯，以商讨市政牵头的科技园项目为名，多次询问我回海市的时间。

    他的主动让我忍不住自作多情，误会他对我也有留恋，使得我的“戒断治疗”更加痛苦难熬。

    我知道再这样下去，不够坚定的我，又会重新走上那条禁断的老路。因此，我第一次对方听说了重话，带有明显羞辱意味的重话。此后，他果然不再联系我了。

    不得不承认，在彻底认清方听不属于我，我对他的奢望与贪婪是水中捞月后，我的日子比原来沉静了许多，至少我不再因他而患得患失了。

    我在年底才回来，从一个大雪纷飞的国度回到了这个从不下雪的城市。

    回到公司的第一天，我的助理向我请了两周的年假。原因是，他要赶在三十岁之前向他的女友求婚。我批了假，并预祝他求婚成功。

    他嘿嘿笑着，抵着办公室的门提醒我，今晚有一场酒局要参加。还说，如果我需要的话，他可以等酒局结束后再飞往国外。

    我不在海市时，这些酒局宴会都是由他去应酬的。

    “不用，你今天早点下班吧。”我随意应了一句，并让他将之后的工作交接给临时助理。但，假如我能预知到当晚会发生什么，我一定会收回这句话。

    我的临时助理记住了酒局的时间地点，却不记得有什么人参加。于是，我与段缙元出现在了同一个包厢里。

    “梁总，可算把你盼回来了，这都多久没见了……”酒局的组织者是位姓邱的地产商，他热情地引我入座——是特地给我安排的位置，与段缙元只隔着一把空椅。

    “梁总，好久不见。”段缙元笑着站起身，朝我伸出了手。

    过去的我还能对他产生敌意，可在放弃与他争夺方听后，我在他面前，只剩下微薄道德感带来的自惭。

    我想，应该不会有比这更让我不自在的场面了。坐下后没多久，方听来了。

    包厢的灯光过于柔和绰约，照映在他身上时，将一向疏冷的人也染上了一层暖意。也正是这如同错觉般的温暖，让我想收回的目光，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方听的头发长了，绒密的黑发妥帖地梳在脑后，展露出过分好看的眉眼。一身严肃的正装，也将修长匀称的身形表现得恰到好处。才一露面，就让整个包厢安静了一瞬。

    段缙元自然而然地走向他，两人旁若无人地说了几句话后，才一前一后地过来，期间回应了旁人不下十次的对他们二人感情的羡慕与称赞。

    “好久不见啊，梁总。”方听说出了与段缙元如出一辙的话，然后在段缙元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。也就是说，他右手边是他的丈夫，左手边是我。

    我迟钝地意识到，为什么仅剩的一个空位紧邻着段缙元了。

    酒局在我的如坐针毡中开始，唯一算得上安慰的是，组局的邱总很是健谈，且还对我有着无尽的好奇与倾述欲。我光是与他说话，就避免了要和方听寒暄的尴尬。

    “……实在没想到梁总你的中文水平这么好，我看我这都白准备了，”说到一半，邱总侧过脑袋露出了耳朵上的翻译器，又让他专门带来的翻译员向我打了招呼，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。

    我被逗笑了，刚要解释，另一道清冽的声音在我之前开了口，“梁总是中俄混血，从小在俄罗斯生活，后来到海市上学，成绩最差的就是英语科目。邱总，你带翻译也至少带个俄语翻译呀。”

    “唉，是吗！”邱总的眼神在我与说话的方听之间游走，片刻后，煞有其事地举起酒杯，“看来是我准备的不充分，梁总，我自罚一杯。”

    他一口气将酒杯喝空，赢得满座叫彩，我跟着敷衍了两句，心思却已经飘向了方听。

    他不是曾因为我当众表现出与他的熟稔而生气吗，现在他说这些又算什么？

    我为他的行为感到困惑，但又知道不能多想。陷入沼泽的人，只要心一乱，就失去了逃出生天的机会。

    我没打算在这个酒桌上达成任何合作，酒过三巡，便要抛出先行离场的说辞。但桌上几个我没记住名字的人，恰好在这时开始起哄，以今晚差点迟到为理由，不停地劝方听喝酒。

    他们可能被酒色迷昏了脑子，完全忘了方听的身份，也忘了方听的丈夫就坐在一旁，手里举着快要溢出的酒，争先要碰方听的杯子。

    我看了一眼段缙元，他好像并不在意，依旧与别人聊得兴起。

    我为自己的多管闲事嗤笑，拍了拍邱总的肩，刚要说话，身边的方听突然站了起来。他倒了满满一杯酒，在我讶异的眼神中，“砰”一声，把酒杯摆在了我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盛情难却，可惜我才吃过药，喝不了酒。可以请梁总替我喝吗？”他的脸在灯光下完美得无可挑剔，从上往下盯着我时，我的脑子闪过了无数个他红着眼睛喘息呻吟的画面。

    我愣住没动，场面一时僵住，而段缙元也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，笑着端起酒杯，“你们灌方听的酒，晚上回家我可就惨了。来，给我倒上吧，我陪大家喝一杯。”

    众人也算识趣，顺着话，与段缙元举杯。但方听就像看不见似的，依旧固执地对着我，“一杯酒而已，梁总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吧？好歹还是……青梅竹马。”

    他最后几个字咬字极轻，我不确定还有没有第三个人听见。但他在桌下踩我的一脚极重，鞋跟在我的鞋面上碾过时，我差点没忍住出声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喝。”我无声地吸了口冷气，接过了杯子。

    他就这样连灌了我三杯酒。邱总在一旁，压低了嗓音问我，是不是我与方听有什么过节，又说冤家宜解不宜结，把话说开了就好。

    我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，半醉半装地出了包厢。洗手间要经过一个拐角，我靠着走廊的墙壁等了一会儿，低头瞥见鞋尖的灰印。没多久，果然有脚步声跟了上来。

    在方听发觉前，我已经先一步擒住了他的两只手腕，将他牢牢按在了墙上。

    而我也是这一刻才发现，他手上还戴着我送的那块腕表。

    说不出是苦涩多一些，还是被戏耍的恼怒多一些，我问他，“方听，你觉得这么玩我有意思吗？”

    明明是他受困于人，他却抬起脸，用矫矜的眼神看着我，不答反问，“梁译，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