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：陪伴节拍 (第2/2页)

台那头喊，「你把手机关机再开机，站在四号灯的边上，告诉我你觉得冷不冷。」

    林曜走上去，站到光束切到的一条界线里。他照做，把手机按住关机键，黑下去，再亮。他抬头看光，眼睛习惯X地眯起来。「不冷。」他说，但声音像从远处来。

    「我不是要你量什麽。」沈韶补一句，「我只是想知道，在这个拍子里，你有没有觉得被人陪。」

    林曜没有回答。他站着，让光像雨一样落在肩上。苏星看见他的肩线在暗处有一个很小的抖。

    灯测到一半，剧场後门咔地开了下，外头的走廊透进来一缕偏绿的日光灯sE。沈韶没回头，手照着拍子，光还在起伏。门外走进来一个年纪很轻的男孩，背着相机包，帽沿压得低。

    「抱歉打扰，我是隔壁剧组的场记，想借问一下电源——」

    他话说到一半，节拍器忽然「哔」一声，停住了。bAng子停在极左的位置，像有人抓住它的手腕。整个黑盒子安静下来，一种被收走的感觉，像玻璃罐里的空气被另外一只手握住。

    沈韶的手也停住，眼睛第一次离开灯控台，转向节拍器。「谁动了？」

    没人回。苏星起身走过去，手掌停在节拍器上方，没有碰。她觉得那团金属有一点温。

    「我刚刚把它上发条。」沈韶喃喃，「不应该停。」

    男孩站在门边，像待命的影子。林曜从光里走回来，擦过苏星身旁的时候，指背轻轻碰到她的衣袖。他把节拍器重新拨开，拍子回来了，啪、啪、啪，像刚刚什麽都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「我们再走一次。」沈韶的声音恢复平稳，「陪伴节拍，不要强迫。让它自己找位置。」

    灯再起。这一回，光的边缘更柔。苏星闭上眼，数到四，再数到八。她想到一个画面：白天的咖啡馆里，有个客人用指节敲桌面，一下太快，一下太慢；晚上，她就在这个黑盒子里，听见另一个敲击，刚好，刚刚好。

    等到十点出头，灯测收工。沈韶把器材一个一个放回y壳箱，手像在把某种动物哄睡。她走到苏星面前，「刚刚那一下停拍，你感觉到什麽？」

    「像有人在说：等一下。」苏星说。

    「对。」沈韶点头，「我也觉得是这样。」她看向林曜，「你呢？」

    林曜把节拍器递回去，「我只想起你说的陪伴，就像…」他停住，找词，「像小时候我爸在客厅看新闻，我在旁边写功课，谁也没说话，但字就慢慢写完。」

    沈韶笑了笑，眼神落回器材箱。「谢啦。」

    出了剧场，巷子里的空气冷了一点。路口一台公车发动，车身的嗡鸣像一个很大的节拍器被拨动。罗以宁传讯息来：「我把你们外带的三明治放冰箱了。不要又只喝汤。」

    苏星回她一个贴图。身边的林曜把外套拉上拉链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开口：「周末你要回宜兰吗？」

    「可能。」

    「那…我能不能陪你买票？」

    苏星看着他。路灯把他眼睛里的黑压得更深一点，像一个想说却没有语言的洞。她没有回答，只嗯了一声，把手cHa进口袋。口袋里有三张小纸片，是她下午随手折的便条，上面什麽都没写。

    那一晚回到家，她把三张牌压在书桌上，窗边的风铃没风也轻轻撞了一下。

    ——回声还没来，但节拍留在x口，很慢，很准。

    她把外套挂好，走去yAn台收衣服。cHa0气还在，衣角有一GU没晒乾的味道。她想起罗以宁说过的话：情绪也要晾，晒不到太yAn就会长味道。她把那句话在心里又念了一遍，才发现自己笑了。

    桌上那个节拍器的照片，是沈韶发来的。舞台正中央，一支小小的、像是谁在心口上放的石头。苏星把照片放大，金属bAng停在一个角度，彷佛还在等人碰它一下。

    她打开冰箱，拿出以宁准备的三明治，没加热，直接咬。面包的边有点y，咬下去的时候会发出小小的喀声。她忽然想，如果今晚林曜不说「陪你买票」，她会不会还是自己去。她想了三秒，点头。会。但有人一起，心里那块地板就不那麽滑。

    洗澡的时候，她把水温开低一点。热水像一条厚被子，把她整个人裹起来。她闭眼时，看见黑盒子的光一盏一盏在她眼皮里亮暗。每一次暗下去，心跳就往外扑一次；每一次亮起来，心跳就回到x腔里，像回到座位上。

    吹头发吹到一半，她停手，听见隔壁小孩在练钢琴。音不准，可是规律很可Ai。她跟着那个节拍用梳子在腿上敲，慢慢敲，从四拍变成八拍，又收回四拍。她想到「陪伴节拍」三个字。也许，陪伴不是去拉对方的速度，而是把自己的速度放到旁边，让两个节奏偶尔重叠一下。

    她拿起手机，想问林曜「你回到家了吗」。讯息框打开，游标闪了两次，她又把手机放下。窗外雨短暂地又落了一阵，很细，像从屋檐上渗下来的。

    夜里做梦，梦到剧场。这一次，观众席坐满了人，每个人手里都拿一个小小的节拍器。舞台上没有演员，只有灯光在跑。当所有节拍器同时往左摆的时候，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：别验证，先待着。她回头，什麽也没有，只有座位上的黑布，像海。

    隔天醒来，她把梦记在便利贴上，贴在卡布奇诺机旁边。她知道晚上收店时会看见它，提醒自己：放慢节奏，慢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