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来世先爱你 (第1/1页)

    “嘀——嘀——嘀——”

    精密的医疗器械有规律地响着，我慢慢睁开眼睛适应着光亮，慢慢转过头，一旁显示屏上跳动的折线告诉我，我还活着。

    我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，这是过去多久了？隋靖晨呢？他应该吓坏了吧。

    “主任，病人醒了。”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，好几个人乌泱泱闯进我的视线——大家都带着口罩穿着防护服。

    他们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，但是有一个人隔着手套握上了我的手，透过他的护目镜，我知道，他是隋靖晨。

    我尽力扯着嘴角冲他眨眨眼睛。

    别担心，我挺好的。

    但是我眼神又四处转了转，又看着大家全副武装，我知道，我的情况不容乐观，难道我真的要走到最后一步了吗？

    别啊……我想跟老天爷打着商量，再多活几天。

    可是又想到烟火大会那晚，我已经跟老天爷乞求过了，看着隋靖晨好好站在我身边，我倒是没脸再求。

    可是我还想再看看我的mama，我还想让她再爱抚我的头发……我还想再多跟meimei说说话，想对她耳提面命不要，随便被别的臭小子拐跑……

    我还想再亲亲隋靖晨，我还没有跟他去西藏，还没有在日照金山前合影……

    啊，好多遗憾啊。

    我想大口喘息都不行，老天爷，你不会连回光返照的机会都不给我吧？

    很快，我的能量告罄，我昏睡过去。

    还好，现在的医疗真是发达，我在中外医生联合小组的悉心照料之下出了ICU。

    这天我晒着太阳，收到了张律师发给我的消息。

    当年我上告高星的过程非常困难，有一段时间他这个人好似人间蒸发，查无此人一样。

    张律师说，高星是被隋靖晨找到的，但是他们在追逐搏斗的过程中，高星拿刀捅在了隋靖晨的腹部，这使得高星在后来得到加刑。

    我为什么不知道？我试图在空白的回忆里寻找，那个时候我既要照顾母亲，忙着安定meimei在国外的学习生活，又要承担集团破产的压力。

    分身乏术。

    我谢过张律师，她已经把遗嘱发给我再让我过目，我说跟她说尽快做公证吧。

    晒着太阳，我开始发呆，我现在糊涂的时间越来越长，清醒地和人说话真是难能可贵。

    我咬了咬口腔里面的软rou，让痛觉使我保持清醒。

    隋靖晨去给我买苹果了，我现在的味觉很淡薄，不想吃什么山珍海味，就想吃这种平平淡淡的东西。

    他拎着苹果回来，推着我回房间，把我抱到床上。

    我看着他为我削苹果，一块块苹果rou码在保鲜盒里。

    “喂我。”我支使他。

    新鲜脆甜的苹果便被他送到我嘴里。

    我又想到隋靖晨腹部的疤痕，他那个时候一定很痛，养了多久才好，发炎了吗，为什么要这么做？

    “隋靖晨，你爱我吗？”

    我不知道第几次发问，但与以往不同的是，这次不是试探，是确定。

    “我爱你。”

    “晏绪。”

    “我爱你。”

    他握上我的手，简单的几个字坚定得像山盟海誓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隋靖晨，我听说人去世时，最后丧失的是听觉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千万不要偷懒，你要履行合约到最后一刻，说爱我到最后一秒。”

    说来奇怪，我从来没看到隋靖晨掉过眼泪，他是不是至少应该像解颐那样痛哭一场？但他大多数时候只是眼眶红红。

    我尽力回忆着，努力在我混沌的记忆之中找到证据，隋靖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？

    是从合约签订的时候？成为我秘书的时候？还是更早我父亲第一次带他来我家的时候？

    我不是他，我不知道。

    唉，不想了，累了，我又想睡觉。

    睡梦里，我好像梦见了父亲，他还是那样的慈祥。

    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是他的好儿子，称赞我把集团恢复得很好，夸奖我有好好照顾母亲和meimei。

    爸爸，我好想你，你过世这么多年从来没进入过我的梦里，今天终于再见了。

    爸爸，你快看看，我的肩膀比以前更宽实了没有，我的气质更成熟了没有？

    爸爸和以前一样，话依旧不多，看着我笑着点头。

    但是，爸爸说他要把我带走。

    我迟疑了，我问他去哪，他不告诉我。

    我不去，我说，你快走吧老晏，我跟你走了谁来照顾mama和meimei？再说了，我还有我爱的人呢！

    老晏有点生气，噘着嘴背过身去。

    我笑着说，老晏，再等我两天，过两天我去找你！

    等我睁开眼睛，我发现最爱我的人都来了，隋靖晨，meimei，解颐……

    我笑着，这是干什么，送我最后一程吗？这么大阵仗，怪隆重的。

    我翕动着嘴唇，努力说出来，不知道他们听见没。

    我说，回吧，都回吧！

    说着说着，我闭上了眼睛，两行热泪从我鬓角滑下。

    好混乱，太聒噪了。

    我听见了心脏监控仪器的急促长鸣声，我听见了很多人的呐喊。

    我的手被人紧紧攥住，这是谁？啊，是隋靖晨，他真的在一遍又一遍说爱我！

    他告诉我，晏绪，我爱你！我是真的爱你！无关什么合约！我七年前就爱上了你！

    傻瓜。

    这一刻，好像我轻飘飘的灵魂脱离了沉重的rou体。

    我看到meimei哭到几近晕厥。

    我看到解颐把头磕在我的床沿，浑身颤抖。

    这一刻，我看到隋靖晨跪在地上崩溃地祈求着主治医生再试一试。

    我惶恐了。

    我疯狂大叫。

    别这样，隋靖晨，你已经千疮百孔了！

    求你了……别这样……求你了，快起来！起来啊！！！

    我不值得你这样挽留。

    我后悔了，我突然好想活着，好想好想，活着。

    我跌跌撞撞爬上床，重新躺在我的rou身里，企图将灵rou合为一体，但一切都是徒劳。

    太晚了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对不起，隋靖晨。

    这一辈子是你错付了我，我没能给你负责对等的回应，太晚了，一切都太晚了……

    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眼拙的人，可以对隋靖晨七年光阴的坚守陪伴视若无睹。

    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，能够对隋靖晨细水长流、无微不至的爱丝毫不知。

    为什么？

    我晏绪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倾尽隋靖晨的人生十之有一的岁月？

    凭什么？

    我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意识，隋靖晨是真的爱我！

    隋靖晨。

    隋靖晨……

    隋靖晨…………

    对不起。

    隋靖晨，此生我要拜托你最后一件事，好不好？

    请你多去弥勒佛前祈祷跪拜。

    去祈求我们一个善终，让我们下一世能够再续前缘。

    下一世，一定我先爱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