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 （依赖） (第2/2页)

可是他们距离太远，即使他努力倾过身去也还是碰不到。他满脸惊慌，开始抑制不住地打嗝，冰凉的双手只能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，微不可闻地重复着认错的话：“对不起，哥哥，我知道错了……”

    严卿昱靠上椅背，感到一阵无力，直到小晨颤抖的声音响起，仿佛在他心上插了一刀，才让他悚然惊醒——再听话的孩子终究也只是个孩子而已，小晨已经够乖了，孩童时代本就应该是肆意张扬无所顾忌的时候，难道他要让小晨变成一个木木呆呆、只会听话的假大人吗？

    他来不及唾弃自己的无能暴怒，立刻伸手将无措的小孩抱进怀里，低声道歉：“对不起，我刚才太生气了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，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小晨的眼泪这才一下涌了出来，他抽噎着抱住严卿昱的脖子，哭得浑身都在发抖：“哥哥我错了，下次不会这样了，你别生气。”

    两人就这样抱了很久，严卿昱一边轻轻拍打着小晨的后背，一边温声细语地哄着，一直到他彻底平复下来仍没有停下。屋里突然静得可怕，只剩两人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。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有多么失败，也不想小晨再继续这么委屈下去了。

    “小晨你看，我经常要出门办事，晚上可能回不来或者回得很晚，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，大家都不放心。所以，以后你跟着梅姐住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小晨瞪大眼睛看过来。

    严卿昱用手指轻轻拭去他脸上残留的泪水，温柔地笑了笑，声音近乎呢喃：“白天我在家的时候，咱们还能一起玩，你也随时可以来找我。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他终于明白过来，自己还是被赶走了。

    恍惚着看向眼前的人，明明难过得心口都在发疼，明明想要大叫着哭闹、不顾一切地说不，可看着面前这双含笑的眼睛，听着这人的温声细语，他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。他只无声地张了张口，突然觉得好累好累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因为前一天遇到意外，严卿昱没能顺利完成任务，第二天他早早就出了门。先去山脚的菜地收拾了一番，又去山上看了眼前几天设好的陷阱，回来时两手满满，收获颇丰。荤素都有了，这几天又能有好吃的，他一边想着能做些什么菜一边大概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，祈祷能快点度过这个恼人的阶段。

    刚进门，还没来得及跟大家汇报今天的收获，他就被匆匆迎来的梅姐拉住了：“把东西给琪琪拿进去，你跟我过来。”

    宋琪接过他手里的东西，小声提醒：“小晨生病了。”

    梅姐拽着他走得飞快，等到了房门口却又站定了没着急进去。她先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，大概是确定里面的人还在睡着，才又小心关上门，扭头跟他说话：“一大早就烧起来了，博士要过来给他检查，说什么也不肯，闹得人仰马翻的。”

    严卿昱立刻意识到他不愿意检查的原因，默默转过眼没有说话。见梅姐一直紧蹙着眉，塌着肩膀，一副焦急疲倦的样子，他伸手在她肩上捏了捏：“别太担心了，他现在好些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热度退了，但晚上估计还得再烧起来。”梅姐抬起头，眼神认真地与他对视，“小晨他离不开你。这么小的孩子，父母不在身边，你就当自己是他哥哥或者爸爸吧，多哄哄他对他好点。我真没见过像他这么乖的孩子，看得我心疼。”

    “他只是第一个遇到我，习惯性地依赖。梅姐你对他那么好，他都知道的，过段时间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梅姐苦笑着叹了口气：“你不要以为孩子小就什么都不懂，他想跟你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你，有些喜欢是谁都代替不了的。”

    严卿昱并不想接受这种喜欢，尤其是来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，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懒得规划，更遑论对另外一个人负责了。“我今天带回来很多菜，还有只鸡，梅姐你先陪着他吧，我去厨房做点清淡有营养的给他。”

    梅姐一把拉住他，脸上已隐隐有了怒意，可她知道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，严卿昱还太年轻，她也没有立场强迫别人什么。她缓缓吐出口气，声音沙哑：“你进去陪他，我去做饭。”说完这句，她又无奈地笑了笑，像是在商量又像是在哄小孩，“他以后还是跟你住吧，你晚上如果回得晚我再让他过来睡，你有事的时候随时把他交给我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两人在门外小声说了许久，等梅姐终于放下心去了厨房，他才舒了口气无精打采地推门进去。

    屋里灯光很暗，他拖着步子挪到床边，径自低头坐下，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。还没等他想明白，小晨带着哭腔的呓语就传了过来。小小的人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，露在外面的脸颊上浮着不自然的潮红，细软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成一缕缕的，凌乱地贴在额头上。

    严卿昱凝神看过去，伸手抚上对方紧皱的眉头。那双大而透亮的眼睛此刻被浓密的睫毛遮盖，好像连同他的心也被什么东西盖住，生出一股坐立不安的焦躁。他摆摆头，再度拉回思绪，侧耳凑近微微开合着的干裂嘴唇——他在叫哥哥......严卿昱怔了下，有些明白过来梅姐刚才为什么那么说。

    他抛开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思绪，用手背贴上小晨汗湿的脸颊。触手guntang，果然又烧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小晨，小晨我在呢。”

    没想到这么一句话，竟让床上的人醒了过来，被汗水浸湿的睫毛缓缓掀开，露出了那双他熟悉的黑亮眼眸。

    “哥哥。”小晨立刻挣扎着要起身，被严卿昱一把抱起搂进怀里。仿佛是烧得不太清醒了，小晨丝毫没有平日的乖巧克制，哪怕浑身软软的使不上力气，也仍不管不顾地抱住严卿昱不撒手。眼泪滚滚而出，又在guntang的脸颊上迅速蒸发，只留下几道斑驳的泪痕，“哥哥，我错了，我真的错了，对不起......”

    胸口一片guntang，不知道是小晨的体温太高，还是眼泪太热。微弱的哭声中，严卿昱的心也变得酸胀一片，久久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直到小晨的声音渐渐嘶哑，他才回过神，边不断轻吻着怀里湿漉漉的人，边温柔回应：“先别哭了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哭声止息，小晨泛着水光的眼睛看过来，眼里的依恋让他几乎不忍直视。他笑了笑，双臂搂得更紧了些，故作轻快地说：“那你快点好起来吧，你快点好了我就什么都听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