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宅(01) (第1/1页)

    我坐在一台高级轿车里，倚靠着车门，望着窗外一幕幕呼啸而过的风景，回家的路上是这麽熟悉又陌生，可是却没有任何喜悦。我害怕回家，回到那个冰冷没有情感的家，因为在那个屋子里，每一个人都是高高在上，无论我面对的是谁，我的存在总是非常渺小，更不要说要我和母亲见面，那对我来说太困难了。

    父亲的司机时不时透过後照镜观看我的动向，对我也许是好奇、也许是不屑，我只是一昧地看着窗外，尽可能地不要和司机对上眼，而父亲坐在我的身边，刚和谢教官通完电话，我虽然没有转头看父亲，但也能够感觉到父亲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，我厌恶这种被注目的感觉。

    父亲从我的身上移开了视线，望着另一边的窗外：「谢教官说你很久没去学校了，这段时间你都去哪里了？」

    我咬着牙，紧张地说：「打工。」

    父亲的语气虽然温柔，却满是质疑：「我给你的钱不够用吗？为什麽要去打工？而且打工还打到进医院了？」

    我怯怯地回答：「我……想要负担自己的生活。」

    「学校的课才是你应该要负担的事，生活费什麽的，爸爸都会替你打理好，不需要你C心，知道吗？」

    我没有说话，不管是学校、小酒吧还是家，我都不想去，如果有哪里是非去不可的地方，那我也只想和林雨一起去，这样我就可以躲在身T里，受到林雨的保护。

    父亲见我没有回答，便轻轻地叹了口气：「不想去学校了吗？那就先不要去了吧。谢教官刚刚跟我说你这学期已经过不了了，加上你的伤势还需要观察一阵子，不如这段时间就回家修养，等明年开学再决定要继续上课还是休学，这样好不好？」

    「我不想去学校，但是也不想要回家。」

    这好像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反抗父亲，和林雨共用身T的这段时间，我感染了不少林雨的X格，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林雨，但是有好几次，我都希望自己能够变成林雨，能够拥有林雨的无畏、勇敢、不拘小节。

    我想过林雨会用这种态度面对这个世界，是因为他从未出生过，没有身T让他经历我经历过的残忍，所以他乐观疯狂、我悲观消极。我很羡慕林雨，非常、非常羡慕。

    父亲转头看着我，露出了惊愕的表情，一下下，只有一下下，然後又淡悠悠地说：「你mama出国去了，现在不在家，所以你不用害怕。爸爸送你回家之後也要赶着搭飞机离开，我对你没有什麽要求，只希望你能乖乖待在家养伤，这样你可以接受吗？」

    我小声允诺：「可以。」

    父亲轻轻拍着我的手，微笑着问我：「刚刚在医院那个男孩子是你的朋友吗？」

    我望着父亲的笑脸，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：「对。」

    「他看起来人还满不错的，个X很开朗又肯在医院照顾你一整天，你要是在家觉得无聊，就请他到家里玩吧。」

    我睁大了眼睛，对父亲的话感到很惊讶：「父亲是要我……带朋友到家里玩吗？」

    父亲点头：「对阿，你不是说你们是朋友吗？朋友彼此到对方的家里拜访作客，不是很正常的事吗？如果你想要去他家玩的话，那就跟小陈说一声，他会负责载你去的。」

    司机小陈在前座点头表示同意，可是我只感觉到旁徨。

    小时候，看到二房和三房的孩子带朋友回家玩，我就会不自觉地想要靠近，可是一旦被母亲发现，我就会被打得很惨，母亲总是一再地警告我不准接近其他的孩子，不管是二房和三房的孩子，还是外面其他人的孩子，我都不可以和谁有所交集，当然，也不可以有自己的朋友。

    父亲虽然很疼我，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却从来没有反对过母亲，每次见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在角落，父亲也只是淡淡略过，不愿意和我提起交朋友的事。

    可是今天不一样了，父亲居然主动谈起刘俊毅，甚至还同意让我带刘俊毅到家里玩，但是我却没有因此感到高兴，反而是害怕，害怕这只是个圈套，害怕母亲知道之後，又会对我动手，所以我噤声，没有再回应父亲的话。

    父亲过了半晌又问我：「一个人在外面住了些日子，觉得怎麽样？有没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？」

    「没有。」

    尤其在和林雨开始对话之後，我更喜欢外面的生活了。

    「那学校呢？在学校都做了些什麽？」

    我想起林雨在学校做过的种种，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，在学校发生了什麽事、做了什麽事，我并没有打算告诉父亲，就算我说了，父亲也不会相信那是我做的，可是，父亲也不会相信林雨的存在。

    林雨却笑了：「爸如果想知道的话，你就告诉他阿！他要是以为学校的那些事都是你做的，一定会吓到现在就把你丢下车！」

    我愣着问林雨：「为、为什麽？」

    「你问他阿！呵呵……」

    林雨的讪笑声不停地回荡在我的脑子里，我还没有回过神，父亲的一个轻拍却让我吓了一大跳，而我的反应也吓到了父亲。

    父亲浅浅笑着安抚我：「怎麽啦？想什麽想得这麽出神？我问你都在学校做了什麽，你为什麽问我为什麽？」

    「没、没什麽。」我望着窗外：「我、我只是觉得为什麽回家的路有点不一样了。」

    父亲笑出了声：「你看看你多久没有回家了，路看起来不一样没有关系，家一定还是一样的。」父亲指着前方：「你看，再转个弯就到了。」

    路看起来不一样没有关系，家一定还是一样的，可是父亲不知道的是，我最害怕的，就是那个从来没有变过的家。

    所以，才不想回家。

    就像父亲说的，再转个弯就到了，大门缓缓地被打开，等轿车通过之後就缓缓地被关上，然後那栋毫无情感的大房子就近在眼前，我回头透过车後的玻璃望着紧闭的大门，好像把我也一起锁住了，锁在这栋……我逃不出去的大房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