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：最後一杯手冲 (第1/4页)

    夜里十一点四十五分，赤峰街风从巷口钻进来，把门边的黑板小菜单吹得「喀啦喀啦」响。

    苏星把最後一壶手冲水温降到九十一度。她喜欢在打烊前冲一杯，本来是给自己，後来变成习惯：倒在吧台边的小玻璃壶里，看着琥珀sE薄薄一层，像把今天的疲惫封存。她把磨豆机的刻度往回转半格，让粉颗更细一点，水流更慢，香气更紧。

    门铃在这时候「叮咚」了一下。

    她抬头，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，帽缘压得很低，手里捧着一支黑sE手机。男生站在门口，像在犹豫要不要把鞋底的雨水带进来。

    「我们要打烊了喔。」苏星照惯例提醒。

    「我知道。」男生把手机往上托了托，像显示通行证，「但是我……想问个占卜，只要三张就好。」

    「三张？」她笑了一下，「你很懂行情。」

    男生挤出个更像求情的笑，「手机坏掉了。刚刚在路边闪了几下就黑屏，可是我明天要去宜兰，我……可以先确定一下，明天到底该不该出门？」

    她瞄了眼门外。巷口的一盏路灯忽明忽暗。这样的夜sE，很容易让人把犹豫托给宇宙。

    苏星还是点头，指了指靠窗的双人座，「你坐那边。我收一下吧台，十分钟内结束，行吗？」

    男生点头如捣蒜，连忙坐好，把手机轻轻放在桌面，像放一个生病的小动物。

    她把手冲暂停，把滤杯移到备用架，擦乾手，从cH0U屉里拉出那副熟悉的牌。盒角被她磨得圆润，边缘有她的指纹味道。她在每次占卜前都会先m0一下牌角：那像是告诉自己「请尊重你即将参与的故事」。

    「规则很简单。」她把牌在桌上推开，「我问、你答。你可以不说细节，但必须诚实。问题要清楚，时间要界定，结果要可验证。」

    男生眨了眨眼，又看了一眼那支静默的手机，「那……我明天去不去宜兰？」

    「再明确一点。像是：若明天出门，这趟是否对你有利？」她把牌聚拢，开始洗牌。「还有，这只是指引，不是命令。你有权不听。」

    男生深x1一口气，像是给了自己一个小小的保证，「好。那就……如果我明天出门，这趟会对我有利吗？」

    她点头，把牌交给他。「想着你的问题，洗三次，切成三叠。」

    男生照做。手指有点僵y，像第一次m0到会转动的机械。苏星接回牌，三段合拢，顺手把边缘理整齐。她翻开第一张。

    恋人正位。

    窗外的风正好停了一下。她听到远处有人吹口哨，像是一支没练熟的曲子。

    第二张。

    太yAn正位。

    她忍不住看了男生一眼。男生也看着她，眼里有一种忽然被鼓励的亮。

    第三张。

    世界逆位。

    她把那张牌放稳，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一下。

    「所以呢？」男生问，声音放得很轻。

    「所以——」她把三张牌排成一列，用手指在**世界逆位**的边角按了一下，「你以为完成的事情，其实还缺一角；你以为圆满的关系，其实还差一步。明天出门，会遇到让你确定的东西，但那个确定，可能是不再确定。」

    男生皱眉，「听起来很像没说。」

    「我可以说得更直白一点：去吧。你会得到一个明亮的讯号，但要小心它不是终点。」她顿了顿，「另外，今天不要急着修手机，明天一早再去。今晚，你需要的是把手机关机。」

    男生瞪大眼睛，「关机？」

    「对。」她自己也不确定为什麽这句话会从嘴里出来。但这三张牌最近总在她面前重复，像一首在脑海里打圈的旋律。她开始学会尊重某些不需要理由的直觉。

    「好。」男生点头，用力过猛，差点把那支已经黑屏的手机撞下桌。他红了红脸，「那……多少钱？」

    她报了个友善的价。男生掏出钱包，挣扎了一下，还是多放了一张蓝sE钞票。「不好意思，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差点踩到门槛。」

    「门槛有点高。」她笑着收好钱，「你明天多看脚下。」

    男生把手机塞进口袋，临走前忽然又回头，「我叫——」他像在思索要不要把名字交出去，最後退而求其次，「我姓沈。沈韶。」

    「我叫苏星。」她点头，「一路顺风。」

    门铃再「叮咚」一下。风把黑板吹得歪了一点。她把三张牌收回盒子，忽然觉得手冲那GU放凉的香气变得陌生。她把杯子推到自己面前，喝了一口，皱了皱眉。太酸了。

    她知道不是豆子的问题。是她的舌头在分心。

    收完吧台，她把帘子拉下一半，关掉大灯，只留吧台上方那盏小小的钨丝灯。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以宁传来的讯息：

    以宁：明天要不要去华山市集？我得摆摊，缺人帮我看守周边，工资是草莓塔。

    苏星：看情况，我可能要去一趟宜兰。

    以宁：喔？跟谁？

    苏星：跟一个名字像一支光的人。

    她把手机倒扣，笑自己矫情。然後她看向cH0U屉。

    那副牌安安静静躺着。她忍不住再cH0U了一张，像是给自己一个补充说明。

    节制正位。

    她呼出一口气，关掉最後一盏灯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第二天早上七点二十，台北天空像一张未冲洗的底片，灰白一片。苏星背着简单的帆布包，分不清自己是为了「宜兰」还是为了「那三张牌」而早起。她在捷运站口买了一杯超商拿铁，靠在立柱边回讯：

    苏星：我中午前回来，帮你看摊。

    以宁：Ai你。

    她看着讯息框，迟疑了两秒，打出「我也——」，又删掉，只留一个表情贴图。她一向这样：在真正重要的人面前，小心翼翼地保留空白。

    她搭上往礁溪的客运。车上人不多，窗外雨线斜斜。她打开音乐，选了一张老专辑，吉他声乾净，像厨房里刚擦乾的玻璃。她忽然想起那个男生的手机——他真的会关机吗？她翻出手机，想要传讯息提醒，却发现自己连对方的联络方式都没有。

    这就对了，她想。占卜师不该把别人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。她把手机塞回口袋，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车过雪山隧道时，她醒了一下。通道里的灯一盏盏後退，像一串被倒带的星星。她忽然有一种毫无根据的感觉：今天会有什麽东西「亮」起来，亮得让人睁不开眼。

    抵达礁溪转运站时，是九点一刻。她下车，雨小了，空气里有温泉的味道。她把雨伞扣在包上，按着地图往一条巷弄走去。那里有一间她收藏很久的书店，今天只想去逛逛，买一张手作明信片给以宁。

    转过第二个街角时，她停住了。

    前方二十公尺，一个穿着深蓝连帽外套的背影，正蹲在地上，手里捧着一支黑sE手机。旁边是一台倒地的共享单车，车铃还在「叮当」晃。

    她认出那个背影。

    「沈韶？」她喊。

    对方回头，脸sE发白，却勉强笑了一下，「你好。」他抬了抬手机，「你看，它真的坏得很彻底。刚刚突然震了一下，像有人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