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：第一个回声 (第1/2页)

    礼拜二的下午，云压得低，像要把城市轻轻按在桌面上。苏星照常在吧台後面磨豆、冲水、擦拭钢盅，做每一项能够让心思安静下来的动作。她把笔记本摊开在收银机旁，「记录／语义」两栏空着，像两个准备接球的手掌。

    十一点过後，第一个熟客进门。是隔壁花店的板娘，嘴角抹着花粉似的笑。「今天的花特别乖。」她说，点了一杯卡布，坐在窗边剪叶片。苏星帮她在「人际节点」栏写上「花店板娘：乖」。她对这种不起眼的词很疼Ai——多数的命运都从很小的字开始长。

    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了一下。她以为是以宁，掏出来一看，却是母亲的来电。萤幕上跳着「妈」两个字，像两盏忽明忽暗的灯。

    她让电话响了三声，接起。「喂。」

    母亲的声音像总在窗边等风的人，温柔又有点焦灼：「星啊，周末要不要回来吃饭？邻居王太太说你店里有在帮人算命……」

    「不是算命。」她压低声音，望向客人，确认没人需要她。「妈，我做的是占卜。」

    「那有差吗？」母亲笑了一下，笑意里有小小的刮擦声。「我只是怕你给人家指指点点，万一没准……」

    「我不是给答案的人。」

    「唉，你总是这样讲。」母亲语气转轻，「周末回来吧，我炖汤。」

    她应下，挂电话前，母亲忽然又补了一句：「别老一个人忙。」

    她把手机放回口袋。那句话落在心里，像一颗小钉子，暂时不痛，只提醒它在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下午两点，林曜传了一条讯息来：「D3，今晚19:30，我朋友的黑盒剧场有灯光测试。想看看回声在室内受控光源会不会出现。我只观察，不g涉。你要来吗？」

    她盯着那几个字，「只观察，不g涉」，像读到自己的心法。她回：「我19:15到。」

    把时间写进笔记本，她在「语义」栏空着，打算把那页留到晚上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黑盒剧场藏在民权东路的一栋旧楼里，三楼。电梯门打开，就是一条短短的走道，再往里，是一道厚重的防火门。门後空气Sh凉，灰黑墙面x1光，天花板像悬着一张巨大的、看不见的网，网上挂满了灯具与线。

    沈韶已经在场，穿着黑sE工作K，腰间挂着多功能工具。舞台上是一个简易的装置——一张木桌、一把没有背的椅子，桌上有一盏钨丝灯，发出老式的h光。後台传来有人笑闹的声音，像两只猫在黑暗里追逐。

    「你来啦！」沈韶跳下舞台，朝她挥手。他的眼睛在暗处还是很亮。「今天只是试跑DMX节奏，看看调光曲线有没有毛病。」

    林曜靠在观众席最後一排，膝上放着一台轻薄笔电。见她进来，他起身把位置让到旁边。「我只做同步时间记录，不碰台。」

    「不验证。」她重复。

    「不验证。」他笑，像两个人一起按下某个保护键。

    场灯暗下，舞台灯一盏盏地被叫醒。沈韶站在控台，手指在推杆上像演奏。暖白、冷白、侧打、背光，光束在空间里切成一条条可见的线。某个瞬间，背光把木椅的影投到布幕上，放大两倍，椅脚在布上像四个探出头的小孩。

    「来，跑呼x1。」沈韶对舞台喊。

    舞台正上方的一排灯开始模拟呼x1节奏——暗、亮、暗、亮。节拍稳，像在教观众怎麽一起x1气、吐气。林曜盯着萤幕，把时间戳记往表格里落；苏星盯着光，让自己只当一个器官，不当解释的人。

    第一轮结束，场灯亮起。沈韶从控台探头：「有没有哪边不顺？」

    灯光助理从台侧探出来：「第三杆的2号灯延迟半拍。」

    「收到。」沈韶低头调整。

    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时刻，苏星的手机震了一下。她以为是以宁，画面打开，却是一个陌生号码传来的一句话：

    今晚的呼x1，会被带出剧场。

    她抬头，舞台上正好进第二轮呼x1。节拍更稳，光像落在看不见的肺上。她没有把讯息给林曜看，只把它抄进笔记本的「语义」栏：呼x1被带出。

    第二轮结束，台下传来一阵讨论。沈韶把耳机往後扯：「我想在最後加一盏低sE温小钨灯，像睡前的床头，让观众知道不是结束，是安静。」

    「可以。」导演在黑暗里说。

    第三轮开始。这一次，在第三个「亮」之後，远方某处传来一声很细的「啪」，像玻璃杯的唇边被指尖敲了一下。所有人都愣了半秒，随即发现那是走廊尽头的日光灯管忽明忽灭，接着稳定下来。

    「不是我们的灯。」灯助理低声。

    林曜飞快看表，落下一个时间戳：19:46:12。

    第四轮还没开始，外面的走廊又「啪」了一下，接着是楼梯间紧急照明灯短促地闪了两下。剧场外头有人说话：「怎麽回事？」

    沈韶探头，耸肩：「不是我们动到的回路。」他回控台，把第四轮呼x1跑完。节奏像一首练熟的歌。

    「休息十分钟。」导演宣布。

    场灯亮了一半，人群散成几簇。有人去厕所，有人到门口cH0U菸。苏星坐在最後一排，觉得心跳有点快——不是害怕，像是准备要接球。她看向林曜，他手指还停在键盘上，像是怕打扰了某个更大的节拍。

    「刚刚走廊那两下，不会是你们排的吧？」她问。

    「不是。」他摇头，「我们没碰那条线。」他转过笔电给她看，页面上四个栏位：「舞台呼x1节点」「场外闪烁」「外部报案电力公司」「个人讯息」。在「场外闪烁」下，他写了两行：19:46:12走廊灯、19:47:03紧急照明。

    在「个人讯息」栏位，他停了两秒，才写：—空白。

    她把自己的笔记本给他看：「我的个人讯息是：呼x1会被带出剧场。」

    他抬眼，没有问她来源。他们选择尊重彼此的来源，至少今天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十分钟後，第四轮的「呼x1」在观众席的人cHa0里又跑了一次。这回真正出事了。

    第三个「暗」与第四个「亮」之间，剧场外突然爆出一层更大的光。像是整个楼层同时被开关按下，长廊、楼梯间、甚至楼下二楼的共享办公室都被照亮又熄灭。隔音门没能挡住这一层节拍，观众席里所有人的心脏都明显往前跳了一拍。

    「停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