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：第一个回声 (第2/2页)

导演喊。

    所有灯停在半亮半暗之间，空气像是被切片，人人在自己的切面上呼x1。

    沈韶把耳机推到脖子上，往外走，顺手对控台说：「帮我把总电锁住。」

    林曜已经从最後一排站起，对苏星b了个「我出去看」。她点头，留在原地，让自己像一个稳定的锚。

    门外，走廊上有两位共享办公室的人探出头，问灯光怎麽回事。有个大叔拿着一盏手电筒，往天花板照。「跳电吗？」

    「不是。」林曜看着楼层配电盘，指示灯正常。「像是有人在远端试跳。」

    「谁会无聊到在晚上试跳？」大叔抱怨。

    「也许不是人。」沈韶说完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不太像工程用语，补了一句，「不是我们的人。」

    他们回到场内，把最後一轮呼x1取消，改跑静态场景。导演摆了摆手：「今天先到这。大家回去之前，把场地通道的灯检查一遍。」

    人群散场，这一层楼的光逐渐恢复规律。苏星站在观众席台阶上，把舞台看成一张刚被人用手抹平的床。她心里那颗小钉子开始慢慢窜动——她知道，某种回声正试着走出一个较小的屋子。

    她的手机再次震动。她以为又是那个陌生号码，打开一看，是母亲传来一张照片：厨房的瓦斯炉上，汤正微微翻滚，表面漂着几片枸杞。母亲写：「星期六这个。」

    她突然有点想哭。不是因为汤，而是因为这张照片像是从另一个没有「呼x1」问题的世界寄来的。她打字：「好。」又删掉，改成：「我会回去。」

    她把手机收好，抬头看见林曜站在走道口等她。他的眉心微皱，像刚把一条古怪的曲线拉平。

    「你看见什麽？」她问。

    「看见一个节拍试图扩音。」他沉Y，「像是有人把舞台上的节拍送到走廊，走廊再送到二楼。可我抓不到中间的跳线。」

    「也许不是线。」她说，「也许是人。」

    「人？」

    「人在感知到节拍之後会不自觉模仿：呼x1、步伐、甚至按电梯键的节奏。」她顿了顿，「我们进场时，有没有觉得彼此的步伐刚好对上？」

    他想了想，像是刚认出某个被忽略的影子。「有。」

    他们一起下楼。二楼共享办公室的玻璃门内，一群人围着咖啡机聊天，谁也不记得刚才灯熄了一下。这就是城市的自癒力：它允许某些节拍被听见，又迅速把它们纳入无害的噪音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离开大楼，夜风把人吹得清醒。林曜说要回去整理纪录，苏星说她要去买拉面外带给以宁。两人约好明天早上各自传一张图给对方：「一张资料图与一张语义卡。」

    在捷运站口分开前，林曜像是想起什麽，从口袋掏出一个小东西，是一张半透明的胶片，上面画着五个不同形状的圆，圆边各缺一小块。「剧场道具组给我的试样，原本要做投影遮罩。我觉得你会喜欢。」

    她接过，拇指摩挲着那些缺口。「我会把它夹在笔记本里。」

    「明天见。」

    「明天见。」

    他走後，她把胶片举向路灯，缺口让光在胶片上形成小小的月蚀。她忽然想起母亲传来的汤，决定晚上回宿舍时把米泡上，周末一早回家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夜里十一点，林曜把资料汇整。Timeline上的点串成一行：19:30–19:40舞台呼x1；19:46走廊灯闪；19:47紧急照明双闪；19:52楼层集T闪烁一次。後面是一片安静。他把这行保存为「D3_light_breathing_outward」；又打开邮件，确认没有新的「no-reply@null」。

    画面右下角跳出一个系统通知：「Windows将於00:05进行更新。」他笑了一下，点「延後」。

    他准备关机时，萤幕忽然闪了一下，像被一根看不见的手指点了点。桌面上新出现一个文本文档，名字是090512.txt。

    他心里一凛，仍旧按耐住好奇，先把「不验证」的保护键在心里按紧。过了三秒，他还是打开。档案内容只有一句话：

    不要把呼x1关在房间。

    他没有把它寄给任何人，只把这句话手抄到笔记本的「语义」栏，与其他词并列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同一时间，苏星在宿舍的小厨房把米洗好泡着，准备明天的便当。风从气窗钻进来，撩起晒在椅背上的围裙一角。她把那张「五个缺口的圆」胶片夹进笔记本最前面的透明夹层，像在替自己放一面看得见的旗。

    手机又震了一下。她以为是以宁提醒拉面，却是母亲又来一则讯息：「你工作忙，别太晚睡。」

    她回：「我会。」

    按下传送键的一瞬，她忽然想起一件小事：这两天，母亲每一则讯息的时间都在「整五」或「整十」附近——20:05、21:10、22:15。她把这个毫不起眼的观察写进「记录」栏，没有解释，只留一个小问号。

    她关灯前，cH0U出一张牌，当作给自己的晚安。

    隐士正位。

    她笑了笑。今天她走在灯下，也走在灯外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周三清晨，城市像又被重新摺叠一次。苏星b平常更早到店，打开门时，发现门缝下被塞了一张未署名的明信片。纸是粗纤维的手作纸，正面画着一个未封口的圆，缺口对着右上角。背面只有六个字：

    借我一口气。

    她把明信片放到吧台上，旁边摆着昨天的胶片。缺口对缺口，像两个陌生人小心地对齐呼x1。

    她把这一幕拍下来，传给林曜。

    苏星：语义卡。

    过几分钟，林曜传来一张萤幕截图，是他画的资料图：四个节点在时间轴上排开，右上角写着小小一行字：

    资料图：D3/不验证。

    她看着那行字，突然觉得心里的那颗小钉子松了一点。不是因为「回声」变小，而是因为她知道有人和她一起记录。

    她在笔记本的新页写下今天的第一句话：

    回声不是更大的声音，而是同一个节拍，在不同房间里被听见。

    她合上本子，准备迎接第一杯手冲。光刚好，风刚好，门外黑板很安份。她知道，这只是第一个——後面还会有更大的。

    但第一个，已经足够。

    【第4章完】